当处于人生巅峰的17岁少女遭遇肿瘤复发
文章来源:向日葵儿童 作者:阿六
责任编辑:zhengty
时间:2024-12-20
“ ‘什么时候能结疗?我究竟什么时候能结疗?’每个月去复查时,我都会这样问医生。之前已经耽误太多时间,我真的不能再休学了。”
刚刚结束高考的小叶子,是一位霍奇金淋巴瘤康复者,最近来分享了她颇不寻常的人生故事。不正常的身体与正常的生活
2016年,小学升初中,这本应是寻常人生的成长转折点,但却成了小叶子开启“不平常”人生的起点。她发觉,自己颈部的肿块越长越大,开始不受控制,还伴有疼痛。
事实上,小叶子颈部的肿块在小学四年级时就已经被发现了,但因没有明显痛感,她与家里人都不以为然。
“因为我是留守儿童,爸妈都不在身边,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。每次吃几片消炎药它就消下去了,对我生活没啥太大的影响,所以没人在意,不知道会这么严重。”
然而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个肿块甚至开始影响面部,小叶子与周边亲人不得不重视起来。在小升初的这个暑假,她与疾病开始了第一次正面对抗,病痛似涨潮开始侵浸她的生活,慢慢的,却又如此凶猛。
“那段时间,我每天晚上都在想,我好像得了‘绝症’,好像马上要死掉了。”以至于她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听到确诊消息的心情时 ,第一感觉是:“大差不差,没有什么情绪起伏,我内心当时已经设定好答案了”。
这个阶段的小叶子,不单要开始直面“生理”疼痛,更要熬过“心理”上的疼痛,这一点她差点没扛住。放疗和化疗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变得很陌生,除了自我疏解这种明显的生理疼痛,她还需要做自己的心理导师,自我疗愈心理的不适。
“第一次化疗之后,我心情很压抑,总感觉自己要挂了。我当时也知道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,如果再加上心理疾病,那可太吓人了。虽然情绪调整起来很困难,但我一直在努力。”岁月轮转了4年,小叶子在第一次结疗后顺利步入初中生活。原本以为生活将回归正轨,就读初二的时候,她说自己整个人都处于“巅峰”状态,学习的积极性拉满,成绩优异,提前被本校高中录取。身边绕着都是家人朋友满满的爱,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。
在和谐美好的前奏下,升初三的暑假,在一次偶然的游泳中,小叶子发现手术伤口有点疼,细腻敏感的她立刻联想到了“复发”!身边的人都让她不要多想,但她与自己斗争了很久,还是无法和解,决定一个人前往医院复查,情况果然如她所料,她又不得不放弃“正常”的生活,停下来与疾病进行第二次斗争。
肉体躺在病床上的时光,除了开始对生命和死亡的无尽思考,最让她念念不忘的还有学校里的一切。她担心自己的好成绩成为历史,落下的功课补不回来,同学们都在往前走,她却在原地踏步。虽然之前已经凭借优异成绩签约了本校高中,但往往是这种落差感,才让心灵的折磨加倍。
事实就是事实,二次复发后结束返校,小叶子的成绩一落千丈。“高中的课程,我觉得自己只听得懂语文课,学得有点累了,我开始有点‘自暴自弃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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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理解的疾病与理解的爱
患病期间,生理承受之苦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是如何平衡与家人朋友的关系,建立起稳固的双向情绪支撑关系,是能否打赢这场恶战的关键。
“因为第一次手术之后,我很注意身体的微妙变化,经常会摸摸有没有肿块之类的,所以当时发现伤口有点痛之后,我就很在意,很想去复查。但我家里人不支持,觉得是我想太多,最后我决定一个人去医院。”
回望漫漫抗癌路,最离不开的是家人,而家人,也往往是最容易让病患“伤上加伤”的影响因素。从小学的第一次治疗开始,小叶子的父母都忙于在外打工赚钱提供治疗费,谁照顾小叶子成了一个难题。
在小叶子确诊后,父亲曾跟她说:“没事,无论多困难,我们治就是了。”当时他也一直陪伴在孩子左右。然而,之后由于治疗费的不断叠加,父亲不得不选择继续返广东赚钱,让母亲回重庆陪护。
“因为妈妈对这个疾病也不是很了解,在我患病的时候,她总是把我当成‘正常人’来看待,把日常很多事情看得理所当然,但是当时的我真得做不到。我感觉好累,也吵了几次。”小叶子母亲看到小叶子能正常进食、正常活动时,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医院复查,在老一辈的人眼里,医院终究不是个“好地方”,能不去就不去,为此母女二人经常在这类事情上起争执。
最后的结果,都是小叶子选择一个人去医院复查,她竭尽全力在对自己身体负责。“我之前住院的时候,看到有父母当着孩子的面争吵,关于是否要给孩子继续治疗,我觉得那样对孩子真的有很不好的影响,当然一路上确实也看到很多关心照顾孩子的父母。”小叶子说道。
住院期间,孤独与害怕,是重要的修炼课题。“我不喜欢病房里的拥挤感,所以经常自己举着瓶子,撑一个衣架,就跑到大厅晃悠。”由于住的儿童医院,小叶子身边的病友年纪都很小,沟通不来,一个人很是孤单。
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:“很多小朋友,可能上一次你来他还活蹦乱跳,下一次来就听到他不在了或不治了之类的消息。每次听到这种消息很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。因为化疗放疗太疼了,有的时候感觉身体都要坚持不下去了。”对于疾病的思考、对于死亡的思考,一直紧紧环绕着小叶子。
和住院时光相比,校园的日常生活似乎成了孤单的反义词。高中的时候,小叶子的手臂上总是插着针管,日常的体育课都无法参与。每当她内心焦躁不安,担心融不进集体时,身边的同学都非常照顾她包容她,时常打趣道“我们也不想上体育课,真羡慕你。”这些温暖的话语让她在生活的美好瞬间中找到对抗疾病的力量,默默滋养着内心茁壮成长的乐观英雄主义。
无法独善的家庭与独善的人生
“如果有时光机,有两个时间点我特别想回去。一是回到第一次化疗后,二是回到初二”。
第一次化疗后,起初是小叶子的母亲负责照顾她,后面因治疗费用等因素,母亲选择返厂打工,接下照顾重担的是年迈的爷爷奶奶。当时小叶子奶奶刚刚做了眼部手术,但术后忙于照顾她,没有得到及时的休养,手术效果很差,视力并没有恢复。
“我很后悔,如果我当时不留在家里,她不用照顾我的话,或许术后恢复效果就会好一些,就能看到东西了。”这种念头一直环绕在小叶子脑中。
患病之后,对身边人的复杂情愫是一种难以舒缓的慢性炎症,其中最浓烈的往往会是愧疚,爱的反作用力加倍反弹到了被爱者身上。
初二,是小叶子最恋恋不忘的一年,第一次劫后余生的重振旗鼓,仿佛锻造出一副自己都从未见过的黄金盔甲。成功“打怪”后,又重获了希望。也正是在这种“一切静好”的前奏中,她再次迎来人生的大翻转。
从顶峰跌到低谷,“为什么生活会这样?为什么只有我二次复发了?”小叶子知道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,但是她一直不放弃地探索着,这似乎也是人生答案。她一直在患病这件事情中,寻找生活积极态度的出口,自己与自己对话,自己疗愈自己,慢慢长出了一个独立的自己。
“癌”这个字眼让人触目惊心,本质在于它总是跟死亡捆绑在一起。“我觉得死亡可能是生命的终结吧,但你必须来这个世上走一遭,我觉得也不是一种结束。”
小叶子说:“死亡看起来遥远,但还是很近的吧。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意外就来了。我觉得对所有人来说,死亡教育都是很重要的,不能因为得了病就避讳,不敢谈论这个问题。”
死亡的概念总是贯穿人的一生,有对之害怕至极的,有对之视为无比神圣的,有对之意为超脱平淡的,人生的意义就是与死亡紧紧捆绑在一起,而对于死亡的探索,贯穿着人的一生,却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答案。采访后记
后知后觉,我才逐渐接受一个观念“人的身体就像机器,总是会坏,总是要修理”。按照自然生长规律,我们需要允许我们的身体逐渐病化、老化,逐渐跟不上脑子的需要。可是很多人,却总是在最茁壮成长的年纪,遇到了自然规律相反的对待,也往往在这个时候,生命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韧性与力量。
采访小叶子期间,她对自我身体的认知和负责是最让我动容的,她一直在探索与身体相处的平衡点,并义无反顾地为之付出行动。她对生命的自我感知是超出同龄人的,而这种自我感知,我坚信也会成为日后生活最重要的源动力,进而转化为“懂爱万物”的能力。毕竟珍爱自己的生命,是拥抱这个世界的第一步,而这第一步,小叶子走得比常人深刻且坚定,祝好!
*感谢公益伙伴重庆市渝中区奇恩少儿关爱服务中心对本稿的支持。
采访&撰稿 | 阿六
编辑 | uu